序‧ 血腥的開端
英雄留下了足跡,後世的人們看著前人留下的線索拼湊出的,其實只是綜合了自己想像所成挾帶著部份真實的虛幻背影,歷史永遠都不可能得知事件發生的當下究竟出了什麼事,因此我認為,與其在不可能的大前提之下尋找任何接近真實的可能性,不論找到了多麼詳盡的證據證明自己的考究如何精確,在絕對的真實面前都是不純物。——克羅尼克.塔西佗
旅店的門外煞有其事地用舊木板刻了一份佈告,與古色古香的木頭不相稱的新刻文歪歪扭扭地寫著:只要不是黑髮,本店歡迎魔族。
黑髮是魔族最大的特徵。
換句話說,其實這塊佈告只是拐著彎聲明不允許魔族進入。
比起其他店家的「魔族禁入」、「魔族與狗不得進入本店」等標語來說,這已經算是客氣的宣告了,從帝國和黑暗大陸進入冷戰時期開始,生活在帝國的人民早已習慣了對魔族的敵視,開誠佈公地說,魔族就是群邪惡的劣等生物,只適合把自己鎖在北方寒冷的黑暗大陸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同樣的認知也在客觀條件的置換後,相容於黑暗大陸人民對人類的看法。
然而若是以人口分佈圖來看,生活在帝國所處中央大陸的魔族人口,絕對是比黑暗大陸上的人類來得多,相較之下,魔族受到歧視的機會確實是大得多了。
總之這就是兩個國家發生政治衝突之後,將問題丟給種族紛爭後的問題,人民只要負責被煽動,然後照著上演一場不知道為了什麼而相互仇視的戲碼就好。
旅店的門外,赤裸裸地掛著象徵對立的佈告。
旅店的門外,點了盞油燈,無力地在夜風中搖晃;門內人聲鼎沸,燈火通明,不時傳來錫杯相互敲擊的聲音。
黑髮的男子走到店門口,視若無睹地正要推開旅店大門,一條纖細的手臂攔住了他,是同行的銀髮女子,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看著男子搖了搖頭。
男子反而拉著她的手腕,大辣辣地推開了門。
月陰鎮是座繁榮大鎮,被稱做「冒險的中繼站」的月陰鎮,早就習慣了人來人往,特別是鎮上的旅店,客人的往來稀鬆平常,對店家的比較也是常有的事,對於還有四五間店要考慮的旅人而言,有時店家太過殷勤的介紹反而是種負擔,因此這裡的旅店逐漸在主客之間培養出一種默契:買飯的、喝酒的、住店的,或是談生意的,先自己隨意,真的需要服務再找服務生過來就好。
會留在旅店大廳的人多半有自己的事要忙,也不會特意關心店裡來了哪位陌生人。
因此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男一女的兩位陌生人。
——原本應該要是這樣的,只是這樣的思維套用在兩人身上,並不適妥。
男人的裝扮是全黑的連身皮製護甲,姑且不管那內行人才看得出來的皮革剪裁技巧和質料,光是從染過色的皮革這一點,就能看出這身裝備的價值不斐。腰間掛了把黑色長刀,清瘦的體型有著不高大的身材,在兼具了外觀與內涵的裝備下顯得精悍。
黑色的短髮在前額的部分有著一搓對比的白色瀏海,象徵魔族貴族血統的族紋清楚地刻畫在雙頰和下巴上,從尖細的三爪紋路可以判斷,這是剽悍的牙龍族象徵。
見識過魔族戰鬥的老一輩戰士都知道,魔族有著得天獨厚的運動細胞,而牙龍族更是其中佼佼者,他們還具備不一樣的……能力。
女子則穿著魔族的傳統服裝,一個三指寬的栗色皮帶遮住他白皙、細長的頸項,船領的貼身藏青色短袖上衣外罩著一件百合白絲質短外套,腰上裹著的纏腰布連接著下半身寬大的酒紅色褲裙,褲裙上用金線繡著魔族代表平安的圖騰。除此之外,女子的胸口上還掛了一個精緻的懷錶,更加凸顯了她的身分不凡。
銀色的髮絲參差在肩上,被旅店裡的油燈照得閃耀。不同於男子臉上天生的牙龍三尖爪族紋,女子雙頰有著刺青上去的圖騰,是小小的兩個並排三角型,圖騰上的意義代表著「勇氣」。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女子一身王族等級裝扮,而是那道由右額上,眉心斜劃至左臉頰上的疤痕,對一個應該會注意外貌的年輕女子來說,這條疤絕對無法被當作是「可愛」、「甜美」的要素,而且當這道疤不是無法消除時,總會讓人有種無禮地前去探問箇中原因的衝動。
這麼做的人,都被她身旁的男人解決掉了。
兩個人都是光走在路上就會引人側目的外型,並且他們也在知道這種事情的前提下,毫不在意地穿著擺明了「我與眾不同」的裝扮走在街上,但由於在鎮上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何而來,因何而去。
因此當鎮上的警備隊長前來查訪時,才問了四五個人,就對兩人統合出如上述的外觀特徵,那已經不是單純輕瞥而過的印象可以建構的了。
一男一女兩個魔族走進旅店裡二話不說押著酒客拖出店外,並且無情地斬殺了兩個保鑣,旅店外牆上的血跡還有些濕潤,正無聲地控訴著前一天晚上發生在這裡的暴行。
「男人的名字是?」
「他說他叫……」
看到夥伴揪著陌生人的脖子往店門外走,銀髮的女子想要阻止,卻被男子一把推開,雖然難掩受傷的情緒,也只能跟著追出店門口。
被拖出店外的男人是個掮客,喝酒喝到一半,突然被一個力道往後一扳,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迎面被揍了兩拳,鼻子當場就塌了,鼻血流得整個下巴都是。
「你手邊有個紫髮的女人,我找她有事。」魔族男子冷冷地說道。
「我這裡沒有紫髮的女人!」
緊接著又是一拳,這一次,掮客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打歪了。
「嗚呃……」
「我想你有點搞錯了,我不是在問你問題。」
這個人怎麼這麼莫名其妙,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先揍人,然後還硬要找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妓女。掮客這麼想,礙於被打得眼冒金星,實在是不敢表示什麼。
「喂!你對我們客人做什麼!」
店裡追出兩個保鑣,用舊了的皮甲下罩著渾身的肌肉,腰間還掛著短劍,看樣子八成是傭兵幹不下去了才跑來當旅店的保鑣混飯吃。
魔族男子不理會兩個保鑣,一把將掮客扭倒在地上,並且反折了掮客的手臂到背後,發出喀的一聲。
「其實我不太熟關節技,可能一不小心就弄斷了,你要不要考慮說點什麼?」
「救……命……」
不知道是否是傭兵的習慣沒變,或者魔族男子帶給人非拔劍不可的氣勢,兩個保鑣抽出短劍跨了出去,兩人有默契地一前一後朝男子背後揮劍。
「咕嗚啊啊啊啊——」掮客發出一聲慘叫,手肘的關節被硬生生折往反方向。
魔族男子才把掮客手肘折斷,立刻轉身單手接下揮砍過來的一劍,一個折腕反轉,保鑣的劍就被反過來刺進自己的胸口,男子順勢朝劍柄一腳踹去,整把貫穿過胸膛的短劍就這麼撞上隨後跟上的保鑣,皮甲抵擋不住帶著衝力的劍尖,一併也刺進了第二個保鑣的胸膛。
「我們走。」男子冷冷地說。
銀髮女子默默地看完男子的暴行,對於地上的兩具屍體和一個廢人,眼中並沒有特殊的情感,然而當男人冷冷地說出「我們走」時,她的臉上卻閃過了一絲哀愁。
從頭到尾,她所關心的都不是同伴的安危,那是不需要擔心的問題,而她所難過的也不是男人的行為,純粹只是男人對自己的態度罷了,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只能跟著走。
掮客倒在地上,吃力地拉住要離開的兩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你們到底、是誰……要……做什麼……」
被拉著問這種問題,男子皺了皺眉頭,到底是誰?這個問題他還真的從來都沒想過。
其實他也可以毫不理會,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但他還是認真地想了,如果這段旅程要繼續下去,似乎有個名字是很必要的小事。他抬起頭來,瞥見這間旅店的招牌,上面寫著「白金刀鋒」;而麥拉寧的紅月正高掛在天空。
「我叫白鋒,記住這個名字。」白鋒轉身搭著女子的背。「從今天起,請讓我稱呼妳為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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