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近幾年在電影工業的發展可說是有目共睹,事實上不論是電影、電視產業,甚至是電腦遊戲產業和漫畫產業等等,這些被歸類在娛樂事業的產業一直受到韓國官方的保護和鼓勵,從裴永俊席捲台灣、日本型成所謂「韓流」的這股風潮,以及至今仍然受到許多國內電腦玩家風靡的「天堂」、「仙境傳說」等知名網路遊戲,都是出於韓國人的手筆,其中所獲得的利益不可謂不大。
在此我不想討論娛樂產業對於一個國家的經濟收入能帶來多巨額的影響,可以肯定的是,當好萊塢電影一部部上映在全省各大戲院;各式電玩主機如PS2、Xbox、NGC在台灣電視遊樂器玩家心目中的地位居高不下;7-11書架上隨處可見的日本漫畫書總是有著相當不錯的銷售成績時,我們絕對無法否認娛樂產業所帶來的經濟效應甚是可觀。
拍攝一部電影需要的要素有什麼?攝影機、劇本、演員,或許還得加上化妝師和眾多的電腦動畫特效?不管就專業領域而言拍攝一部電影需要多少資源,最常看到的廣告總不斷提醒著消費者:這部動作片耗資多麼巨大、有著多考究的地理環境,以及多麼強大的卡司陣容,然後吸引著我們每年花上大把大把的銀子走進電影院,享受那平均一百二十分鐘的聲光娛樂。好萊塢的電影工業不需要我在這裡特地批判,已經有許許多多的學者以及電影工作者不只一次地提醒我們,他們的行為等同於文化帝國主義的入侵。
我不知道日本人在觀賞《藝妓回憶錄》和《末代武士》時,看到滿口英文的「傳統日本人」有什麼感想,我只知道當《花木蘭》被搬上大銀幕說著英文,以及《西遊記》改編成電視劇,孫悟空賣力說日文的時候,我們的觀眾還是看得很高興。事實上,將這種種的「傳統泊來品」視為敵人並沒有什麼意義,哪怕是影評人從文化內涵層面批評了多少外國人對傳統文化的曲解,充其量也不過是讓我們在群起激昂之中,陷入夜郎自大的自慰心理罷了。記得當年剛入中文系,對於《史記》的重要參考書作者其中一人名為「瀧川龜太郎」時,心裡總不是滋味,哪怕瀧川先生確實是個日本的中國文學大家,其國學造詣不可能是初入中文系的初生之犢所能比擬,但總不想承認一件事──老外的中文說得比我好。但現在呢?只能說,是自己不爭氣。
是的,就是自己不爭氣,因此需要迪士尼幫我們呈現《花木蘭》的故事,因此需要日本電視台幫我們詮釋《西遊記》。連《神雕俠侶》的卡通版可都是日本人幫我們拍的,我知道很多人不知道,因為太多人不想關心這件事。反正,不過就只是「小孩子的連環圖畫」嘛!
自己投入的是文化研究的面向,以外國人的身分搞懂了美國人的文化觀、日本人的文化觀、卻始終搞不定台灣人的文化價值觀何在,甚至一度認為台灣才是世界上真真正正的文化大熔爐,原因無它,就在於台灣從來沒有一致認同的文化觀點。在此不是要泛政治化,只是單就事實層面而言,有什麼東西是台灣上上下下一致認同的傳統文化?布袋戲嗎?算是,但真的有受過尊重嗎?要不是布袋戲進軍美國市場,試問有多少媒體在報導布袋戲的時候是以文化觀點著手?還不都是輕蔑地將其與青少年的次文化歸為一類。
無意中看到了南韓即將迎接好萊塢電影,並且為此縮減國片配額的新聞,看到許許多多的韓國電影工作者和藝人在街頭抗議,就連國家傾全力支援的裴永俊沒到場都成了韓國民眾的眾矢之的,我們的媒體卻將鏡頭的重心放在台下民眾爭相拿著數位相機拍明星的畫面當中。老實說,我們可以責備那些追星族嗎?看到心儀的藝人露臉,我相信不管是在什麼場合,追星族的行為都是相同的。但重點是,這些人都有著共同的訴求,以及共同的堅持──國家不該為了好萊塢的進軍而將國片做為犧牲品。
看在口口聲聲保護台灣電影工業,每年輔導預算卻連一部好萊塢B級片都拍不出來的台灣人眼中,究竟南韓的這次抗爭算什麼?其所代表的意涵又給了我們什麼思維?
一個國家的文化產業不應該是以經濟為考量,當自由主義經濟思維完全滲透我們思想觀念時,在優勝劣敗的市場競爭下,台灣的電影產業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因為不賣座。但難道韓國的電影製作技術就能夠超越好萊塢?可曾有人知道全世界最大電影製片場在印度的「寶萊塢」而不是美國的「好萊塢」?但電影製作技術最發達的終究是好萊塢。因此韓國的電影在技術層面上依然是不敵好萊塢的。韓國人很清楚這件事,也更清楚在優勝劣敗的思考邏輯下,觀眾很容易就被好萊塢的電影聲光效果所打動,進而使得國片市場退縮。假如這項事情成真,韓國電影幾年來努力打下的一片江山就要被星條旗給佔領了。他們很清楚,因此他們不能理解和認同政府對好萊塢電影進軍國土的妥協,他們抗爭。
台灣人或許是習慣了舶來品吧!似乎對這整件事情沒有太大的感覺,只一味地沉醉在國際級大導演有華人、台灣電影常在影展入圍獲獎等等夢境之中,捫心自問,叫好又叫座的影展電影有幾部?就連非藝術電影不看的那些「深度影痴」,認識的外國大導演都比台灣導演來得多上許多。
林林總總說了一堆,其實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台灣根本不重視文化藝術產業的發展。或者該說,台灣相當畫地自限地將「文化」做了相當狹隘的分類,因此電影、電玩、漫畫都只是「娛樂事業」,而非「文化產業」。一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說自己不懂電影、電玩、漫畫等等娛樂產品,但卻羞於承認自己最近三年來只進過故宮一次。等到有一天,台灣真的擦亮了眼,看看這井外的天空,才會發現自己長久以來正眼所沒瞧過一次的東西是如此巨大,如此遙不可及。
那時候再想要追,就真的來不及了。
上學期
回覆刪除做了文化帝國主義的報告
以「雙瞳」為例
所以我去租了「雙瞳」來看
很遺憾
裡面的內容
和自己所熟悉的台灣文化
相差甚遠
甚至污名化
然後上網搜尋「雙瞳」的影評
幾乎全都是正面的
大大讚賞跨國合作
心中不禁納悶
為何沒有人跳出來批評?
我們的文化遭受到羞辱
自從章子怡演了藝妓後
飽受日本人批評
那台灣呢?
根據新聞局的統計
每年國片票房
不到百分之一
為了聯繫良好的國際關係
卻犧牲我們的電影產業
看著台灣的小孩
手上拿著迪士尼的玩具
嘴裡吃著麥當勞的漢堡
言談中 不時說幾句英文
這就是我們期盼的新台灣之子嗎?
東方的臉孔
骨子裡卻流著西化的血液
台灣的文化 卻一點一滴的慢慢流逝
文化帝國主義,是個曾經讓我相當醉心於其中的理論,當時的我剛接觸傳播理論,對所有的議題都感興趣,覺得這個領域真是太棒了!特別是當我看到了批判學派的種種理論,更是佩服於那些學者。
回覆刪除──但我後來仍然寫了幾篇批評學者的文章。
那是因為我發現學者無論發現了多少來自媒體的惡意,他們永遠也無法消除任何一個惡意,唯一的方法是讓更多人們察覺這些惡意,察覺了惡意的人們自然會有其判斷的能力。
我不知道匿名者你在什麼時候給了我意見,沒能第一時間回應你的話,是我的錯。不過我可以給你一些我現在對媒體的看法。
以我自己的這篇文章內容和你的意見看來,我想你是附議了我的看法,我們雙方所擔心的問題相同,簡言之是「多數人對文化議題的不自覺」。後來我為了這樣的想法,加上自己長久以來書寫奇幻小說的經驗,寫了篇畢業論文,主題是〈奇幻類作品呈現之文化認同差異觀:比較歐美日與台灣本土奇幻文學在青年族群中發展與現況〉,採用質性研究的方式實地紀錄分析受訪者的回答,在此節錄論文結論其中一段:
「面對外來文化的引進,不少學者都擔心這樣的文化引進會成為一種入侵,並且進而使民眾喪失屬於自我的國家意識或文化觀點,至少在奇幻類型作品的領域而言,這樣的疑慮是不用擔心的。文學作品本身便具有相當高度的文化交流性,即使是小眾作品,認同了一部作品相對也有可能因而認同該作品的文化觀,十位受訪者絕大多數也都認同外來作品背後的文化意涵,但若要說這樣的認同便會改變自身的判斷力,或是產生崇洋媚外的心態,則答案是否定的。又或者過度保守自己的文化觀點而拒絕一切外來資訊,事實證明學術觀點的影響比文化觀點來得更深。因此往後在討論文化議題時,後進或許可以考慮以更為接納的角度去面對外來文化與本國文化間的交流,而不是一味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態度去醜化外來文化。」
論文全文你或許能在輔大中文系的歷屆畢業論文中搜尋,由於我與受訪者之間達成不對外公開全文的共識,恕我無法在此提供文本。
根據論文中的結論顯示,人們在面對外來文化的一般想法是「沒有想法」,人們選擇好萊塢電影或是其他任何外來文化的原因在於其所提供的娛樂性,而不是文化內涵。這是個相當有意思的結論,因為這樣的結論恰巧與文化帝國主義中所提到的部分有所出入,我個人認為這樣的出入在於,文化帝國主義是直接性以文化做為「入侵」的手段,但一般的產業看的是「賺錢」與否,文化不是重點,賣點才是商人考量的重心。
然而你提到《雙瞳》中文化受到羞辱的部分,這道理很簡單,因為外國人不了解台灣,他們用了基督教的思維去衡量台灣道教文化,加上自身的文化優勢心態,自然拍出帶有污名化嫌疑的作品。你可以解讀為大美國主義作祟,但若要將之視為文化入侵,現在的我會持反對票。
容我老實不客氣地說句話,台灣人沒有自己的文化思維。台灣過去是個殖民地,受到許多來自荷蘭、日本的文化洗禮,天主教、基督教的傳入本身就已經是種文化入侵,殖民者相當聰明地選擇了正確的方法影響過去台灣人的思維方式。台灣要說有什麼真正發祥於這片土地的草根精神,我找不到。
同樣的問題不只發生於台灣,日本的年輕人早就受到老一輩的批判,我認為這是處在地球村的我們這一代所必須面對的現實,不是問題。中國沒有什麼傳統服裝,旗袍是滿人的服裝,蒙古人統治時期的中國服裝又有著另外一種風貌,民國以後改穿西裝洋服,可以視為一種潮流,不需要特地指責什麼。
我討厭說話帶英文單字的人,英文我不是聽不懂,有本事就直接用英文和我對話,我樂意奉陪。但我並非為了文化根本而拒絕外來語,我討厭這樣的人原因在於我不喜歡中英夾雜的炫燿心態。
麥當勞漢堡是我很喜歡的一種點心,事實上麥當勞在全球化的過程中還做到了在地化,全世界的大麥克口味都不盡相同,根據住過美國的朋友透露,台灣人吃不慣美國的大麥克,同樣是麵包夾雙層牛肉,口味硬是不同。
迪士尼玩具我過了那年紀,沒興趣,但《獅子王》我還是很愛看,鵬鵬與丁滿的主題曲閒來無事甚至還會哼個幾句,因為我覺得那些作品真的沒話說,好看。有學者曾經針對迪士尼版《花木蘭》寫了一份論文,討論的當然是文化議題,好奇的話政大線上期刊查得到全文下載,還挺無趣的就是了。我們的孩子挺無奈的,成了大人研究文化議題的犧牲品,你和小朋友一起生活過就會發現,他們才不管玩具哪來的,選擇方式就是「好玩」、「喜歡」。正版的米老鼠不喜歡的話就是不碰,夜市買來的雜牌盜版皮卡丘長得怪模怪樣就是愛不釋手。學者很會批判,但把那些外來兒童節目全盤撤離,試問卡通影片還剩幾個?
西化、韓化、日本化似乎是難以阻擋的潮流,我們該批判的究竟是商業導致不經意的文化入侵;大美國、大韓國、大日本主義思維下對台灣的污名化;或是全然不重視本土影視娛樂,完全交由市場機制引進舶來品的政府?
──這個問題似乎有了答案。